十五

【凯伽】不要用厨刀切西瓜

蛇仓翔太的年终奖是一个西瓜。

日夜操劳的蛇仓队长拎着手提袋踏上回家的小路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街道上的路灯每隔着一盏便发出昏黄的灯光，灯罩蒙了灰又少有人清理，此时令将光线也显出些许的斑驳来，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中的年轻店员止不住地打呵欠，蛇仓翔太将袋装面包和火腿肠摆在收银台上，年轻人的声音恹恹的，他的黑眼圈很重，像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蛇仓翔太莫名地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意味来，临走之前他向店员又讨了一个塑料袋，年轻人将展开的袋子交过去，收回手时掌心里多了一个圆滚滚的挂坠和一段巧克力棒，他抬起头去看，蛇仓翔太对他露出了栗山长官曾多次重点强调的，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亲民的微笑，收银员大叫一声，你是！你是！年轻人看起来过于震惊，你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蛇仓翔太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等他的反应，他摆摆手走出店门，在昏黄的灯光下将多余的塑料袋套在装有西瓜的手提袋外面。

蛇仓翔太将手提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他伸展着几乎失去了知觉的手掌，提手在他的掌心留下深而红的压痕，蛇仓翔太将手提袋拿起来一点，巨大的水果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摆着，堪堪擦过他的小腿，这令他不得不再次放慢了行走的速度。

这颗西瓜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以至于大田结花将它放在他的办公桌的正中央时蛇仓翔太都没有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小姑娘的臂力有限，西瓜落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她探过头去看，好在没有出现裂痕，蛇仓翔太手中的园艺剪抖了一下，本就七扭八歪的盆栽便又脱落了一根枝条，蛇仓队长痛心疾首，回过头时却被头一样大的西瓜震慑到忘记他的初衷是什么，队长！大田结花气喘吁吁，小姑娘张开双手，她的手指不断交替抖动着，像是在模仿缺席的聚光灯，这是什么？蛇仓翔太将转椅推远了一些，这或许是怪兽留下的侵略警告，恐怖分子送来的新型炸弹，甚至可能是某位光之战士落下的慰问品，他不断地给这颗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异常的水果开脱，但事实上它只是一颗西瓜，就像大田结花回复他的一样，队长！这是一颗西瓜！

蛇仓翔太依旧沉浸在震惊中，他错过了拒绝小姑娘的最好时机，于是这颗西瓜便成为了他的年终奖，蛇仓翔太在下班后盯着桌面上的西瓜发呆，且不说军械库哪里来的经费给他们发年终奖，就算真的有年终奖，那也不应该是这么大一个东西，蛇仓翔太试图理清这颗西瓜的来历，但无奈夏川遥辉见他犹如见鬼魂，一溜烟跑得老远，中岛洋子欲言又止，最后以整备班的所有人要和她掰手腕为由溜之大吉，走投无路的蛇仓队长找到了靠谱的叶虎先生，依旧硬朗的技术员笑着去拍他的肩膀，他笑得慈祥且充满感染力，蛇仓翔太摸不着头脑，他有着莫名的糟糕预感，于是作为或许是军械库中唯一一个得到了年终奖的员工，他决定将这颗来路不明的西瓜转手送给不挑食的同居人。

蛇仓翔太站在公寓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包裹在西瓜最外侧的塑料袋已经破损断裂，好在里面还有两个手提袋，以微薄的身躯堪堪支撑住它们一生中都难以企及的重量。

蛇仓队长将房门拉开，玄关处被鹅黄色的灯光所包裹，同居的旅人从沙发上抬起头，房间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红凯揉了揉眼睛，他的手中拿着一本旧小说，电视柜中的书本向一侧倾斜着，看起来他手中的小说便出自于此。

这些书并不属于伽古拉，它们属于这间公寓的真正持有者，以自身交换民众安危的，早已被人冒名顶替的，真正的蛇仓翔太，彼时伽古拉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他的”公寓里，无幻魔人送别了对他关照有加的同事与上司，伽古拉忙不迭地撕下几乎要长进身体里的纱布与绷带，他环视了一周，室内整洁有条理，被褥铺得毫无一丝褶皱，看起来屋主是一个很注重生活质量的中年男人，伽古拉不得不住在这间二手的单身公寓中，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用他人用过的东西的人，但贸然地将房间内的所有设施一口气都换掉只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于是伽古拉只好在短暂的夜晚中充当一次没有薪水的搬运工，不合尺寸的新床单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伽古拉将能够替换掉的物品放在橱柜的深处，以待在某一段时间内将它们分批次扔出去，魔人的计划漫长且充满挑战性，毕竟某些东西的生产年限过早，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款式来代替，直到中岛洋子加入军械库时他的公寓才被从里到外以新换旧地“装修”过一遍。

伽古拉并没有读过蛇仓翔太公寓中的书，他大体上看过它们的书脊，能够被分为技术类和小说类，对于人类的文明与艺术无幻魔人持有着观望但不感兴趣的态度，他看过太多太多相似的，又或者是不同的东西，但红凯却持有着与他相反的态度，宇宙的大英雄热爱每一颗星球上的小小习俗，他曾从极寒的星球上寄过来一小瓶雪，快递盒子很小，啪地一下被丢在蛇仓翔太的公寓的阳台上，伽古拉拆开来去看，彼时地球上正处于盛夏的末尾，暑热滚滚地侵蚀着人们，伽古拉将拇指大的瓶子从快递盒中拿出来，玻璃瓶中只余下一点透明而带有些许细闪的光能的水，随之附赠的还有一小张蓝色的明信片，伽古拉看过去，字体很丑很丑，七扭八歪，看起来红凯在他们伽农一别过后是真的没有练过写字，或许应该监督他多练一练，这样至少不会在日后收到莫名其妙的礼物时因猜测欧布到底写了什么而发愁，伽古拉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其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信息，大部分是他在宇宙中的无聊见闻，大英雄就算是拯救过那么多的星球也依然时常大惊小怪，在明信片的末尾他附上关于这瓶雪水的赠言，据说在那颗星球的最高处取下的雪片会永存，红凯写道，伽古拉，如果你收到的时候它还是雪片的话就好了，那颗星球很漂亮，飘下来的雪都是蓝色的，伽古拉咋舌，这种明显的鬼话除了红凯到底还有谁会信，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是永恒不变的，随即他便想到红凯对着他说爱，爱是永恒的，无幻魔人在盛夏的午后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他将装有雪水的瓶子拍下来发给红凯，传说是假的，白痴，他这样说着，却将玻璃瓶摆在了储物柜的最上方。

红凯坐起身来，他看起来依旧很有精神，对于蛇仓队长常有的因公晚归他表示接受程度良好，何况他是个宇宙人，长生种的特性令他并不需要那样规律而长久的睡眠，但伽古拉需要，他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在红凯围观着伽古拉在一个下午内写完三份报告处理两个审批指挥一次外勤还接了六通上面打来的关于建筑物赔偿的电话后他彻底认识到了人类社会的可怖，但还没等他迈开步子逃出军械库便被气若游丝的无幻魔人逮了个正着，真好啊，大英雄，很悠闲嘛，伽古拉一侧的额发落下来，挡住他的大半张脸，无幻魔人的语气轻佻黏腻而充满危险性，红凯起了一身的冷汗，他想起他们还处于针锋相对的那一段日子，伽古拉用着如此具有诱惑力的声音对他吐出一根一根的毒针，而此时的蛇仓队长却只是将他从阴影里拖了出来，他对着三个焦头烂额的小队员指了指这位来路不明的大哥哥，他是我的老朋友，随便差遣他就好了，蛇仓翔太这样说着，随后便撒手不管，继续埋头于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中，剩下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最后红凯还是干上了他的老本行之一————他在军械库做了一天的炒面，以来确保这些劳累过度的队员不会因为低血糖而昏死在工作岗位上。

红凯并没有立刻站起身，伽古拉今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他的左肩上抬，右肩略微沉下去，红凯探过头去看，便看见了那颗比头还要大的西瓜，见多识广的欧布先生盯着那颗水果瞧，某一个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这是伽古拉用来毁灭地球的道具这个想法，红凯低下头去揉了揉鼻子，他为着这个想法而感觉到羞愧与遗憾，但这也并不完全怪罪于他，伽古拉总是热衷于在每一个无伤大雅的时刻给他带来麻烦，那是一个偏僻而落后的星球，红凯将宇宙船票从皮衣的内兜里掏出来，其上的深色油墨洇下去，像是落在纸面上的深黑色水花，检票员拿着落后破旧的电子设施走过来，红凯抬头去看，那名检票员有着三个头，六只眼睛，却只有两只手，那么他会有三个大脑吗，他的三个头会互相吵嘴吗，红凯举着船票神游天外，而与此同时检票员手中的电子设备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红凯低下头去看，那张充满裂纹的电子屏幕被情   色   视频所侵占，宇宙人高  亢的呻    吟声响彻在不大的宇宙港，红凯退后几步，在这种人烟稀少信息堵塞的星球里奥特曼的身份可无法充当任何的免死金牌，他吞咽下口水，不远处的安保人员已经举着警棍冲他而来，检票员的三颗头同时发出尖叫声，抓住他！！三个头的宇宙人大喊着，于是宇宙公认的大英雄只得落荒而逃。

红凯慌不择路，他躲进小而窄的巷子里，墙体歪斜紧靠，挤压在他的前胸和后背，狼狈的候鸟侧过头去，巷子外为数不多的安保大队依然举着警棍巡着逻，大有一副不抓到他誓不罢休的架势，红凯叹了口气，船票依然握在他的手中，劣质的油墨将他的掌心染上一层擦不掉的墨黑色，他胡乱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想着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的时候干脆变了身逃跑了算，但屋漏偏逢连夜雨，红凯在动身的前一秒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声音腻在他的耳朵里，勾出一长串令他夜半惊醒的可怜回忆，警官，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哦，红凯看向巷子的出口，他看见一条银制的蛇在对他招手，那人用口型对他念着，大英雄，喜欢我的见面礼吗，红凯来不及回应，只好转了身朝着更加隐蔽的角落逃过去。

在红凯出逃的第三个十分钟，他在交叉的十字路口前发现了伽古拉，魔人手拿饮料身穿西装，透着红的发半扎起来，就如同一个真正的观光客，但可惜的是这颗星球荒芜到除去灰褐色之外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色彩，于是这令他愈发地显眼，红凯就这样从楼顶上跳了下去，三层楼，膝盖着地，发出咚的一声响，大英雄站起来身来拍拍裤子，地上留下来一个椭圆形的坑，灰尘扑簌簌地扬起来，伽古拉伸了手去挡，无幻魔人兴致不减，他叼着吸管喝了一口已经见了底的饮品，吸管和液体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红凯并不开口说话，伽古拉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当作他们之间的开场白，还没等他说出点什么来，追寻着候鸟而来的安保大队一边发出高声的尖叫一边冲刺过来，红凯眼疾手快，褶皱的船票就这样落进伽古拉的手里，排外的本土宇宙人高声叫喊，将他也一齐当做共犯，伽古拉的脸色变了又变，愚蠢的宇宙人，无幻魔人这样咒骂着，虽说他并不在意多上一次通缉令，但至少不应该是因为传播  银  慧   涩   情，伽古拉一把抓起红凯的胳膊，浪客笑出声来，前者转过头来瞪他，他便笑得更起劲，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伽古拉看过去，红凯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的想法很好猜，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像是一张行走的速写纸，但偏偏又是这种无端的坦诚令他广受男女老少的欢迎，想来还真是奇妙。

伽古拉将西瓜放在案板上，西瓜太重，砸下来发出咚的一声，红凯便在这沉闷的一声中跟了进来，伽古拉将包裹着绿色外皮的水果从三个手提袋中剥出来，红凯站在一旁，他看着伽古拉从刀架上掏出一把长刀来，“伽古拉，这是什么？”

“用来毁灭地球的道具，”伽古拉冷哼一声，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腻着嗓子，或许是因为工作所带来的疲累使他无心再去和多愁善感的大英雄翻旧账，又或许是他不再对红凯的猜疑而感到被伤害，“引爆了以后像你这样的蠢货就会脑袋变得和西瓜一样大最后涨开了死掉。”

伽古拉说这话的时候用食指去点红凯的胸口，由于手感的问题无幻魔人转戳为摸，红凯哽了哽喉咙，任由伽古拉占他的便宜。

西瓜被很轻易地切开，没有爆炸的地球人，没有突发的怪兽，也没有丢失或是多出任何一部分器官，切口处断面整齐，内瓤鲜亮，淡红色的西瓜水流出来，顺着菜板淌到地上，红凯顺着滴落的水珠看过去，只感觉到有点可惜。

一片西瓜递到他的眼前，红凯伸了手接过来，伽古拉将长刀丢进水槽中，浪客不设防备地咬下去，水果的甜味与葱蒜类的陈旧气味混杂在一起，红凯皱起五官，他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而此时伽古拉便发出了大仇得报一般的笑声来，上当了啊，大英雄，蛇得意洋洋地这样说，他抽走了用水果刀切出的西瓜块，淡红色的果汁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来，一直埋进他的衣袖。